此时的李商隐,就好似经过流水打磨的鹅卵石,渐渐趋于圆润,对于得到与失去的界限,模糊难辨。
既然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已然失去,留下来的就当作是上天的馈赠,豁然开朗总是在历经潮涌浪卷之后,如同彩虹总是挂在久雨初晴时。
黄昏,就好像一则关于时代和人生的寓言。吸引他的不再是充满蓬勃朝气的晨晓,而是将要与黑夜交替的黄昏。
无论时代,还是人生,他唯有在这抹无限好的夕阳中,一边赞叹,一边怅惘。
它实在太美,但不张扬,不妖冶,是经历了繁华,又承受了落寞的大气之美。只是,它即将消逝,湮没在墨一样的黑夜中。
人们总免不了对它留恋。在浪里沉浮过的李商隐,更能感知黄昏的美与即将消逝的遗憾,“驱车登古原”,原因却只淡淡的说“向晚意不适”。对于这“意不适”,别人也无从知晓究竟因何而起。或许又思念起谁,或许苦思冥想吟唱不得,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一剪斜风,惊起了一潭池水。
乐游原,舞文弄墨之人,到了此地总不会放过挥洒感慨的机会。
李白曾写下:“乐游原上清秋节,咸阳古道音尘绝。音尘绝。西风残照,汉家陵阙。”虽然是倾诉女子情怀的相思词,但由于出自诗仙手笔,仍不失盛唐风致,宏阔的意境,浑厚的气象,悲壮跌宕。
李商隐少了李白那一份洒脱,也遗失了盛唐那一股磅礴的气势。李白的悲凉是替词中女子臆想而出,而李商隐的悲凉则更似与生俱来,深彻入骨。盛衰变幻,或许顷刻便是岑寂,但即便其中渗透着深重的哀伤,也算得一种对生命的领悟。
马致远用枯藤、老树、昏鸦、小桥、流水、人家、古道、西风、瘦马,写就了一曲《天净沙·秋思》。没有任何粉饰,就将眼中琐碎的景致搬进其中;没有构思布局,却是最和谐又最悲凉的组合,成为游子羁旅最为经典的场景。殊不知,早在晚唐,李商隐仅二十字,便写尽了人生感悟,二十个字,三个词语——古原、夕阳、黄昏,还有一个隐在的诗人。
行在路上,马致远感受到的是人生漂泊无依的荒凉,将所见风景罗列完毕,引出一句“断肠人在天涯”。马致远的哀伤,是赤裸裸的。李商隐所感受到的惆怅,被掩盖在美感之下。看着夕阳一寸寸沉浸在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江水中,与夜色交替渗透,的确是一种大美。然而,这大美背后,却是一场宏大的谢幕。
眼看着美好的事物渐行渐远,就好像心在一点点下沉。夕阳下坠,恰如人生。感官的迟钝、身体的衰老、死亡的催逼,固然使他悲伤,但这场爱而不得、得而复失的人生,才是他真正感伤的原因吧。
时至晚唐,中兴无望,李商隐空有一腔抱负,终未来得及施展,便陷入朋党之争,犹如一条鲤鱼在浅滩搁浅,再也无力回到汪洋,更别提一跃而起,跳过龙门。仕途困难重重,情路百般失意,所处时代由盛而衰,大厦将倾,此中境况,与一天之内的黄昏,有何二致呢。
黄昏将逝,这一抹夕阳便似生命里最后一次燃烧的烟火。
黑暗已如潮水,渐渐漫上来。
轩 2021/09/07白露 黄昏
李商隐的乐游原,从行字上看,写的是一个黄昏时的意象。我们来读一读全诗
向晚意不适,驱车登古原。
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
看首句是,向晚意不适,也就是说,在临近夜色笼罩天空之前,心怀似乎有一种失落感,于是,驱车登古原。想看看此时的晚景,能否慰籍不快的心灵。当诗人登上古原,展现在眼前的是,落日的霞辉,把无边无际的天空,映艳的灿烂辉煌,似乎给蓝天披上了金灿灿的衣裳。那金灿灿的光,又反映大地,照耀着大地如同黄金般的世界。
这是多么伟大的美啊!让人陶醉,让人惊叹!
可是,这样的美丽只是短暂的,随着夜色的来临,便会在人的眼前慢慢的消失。
诗人,看着夕阳给天空和大地映照着的美丽,从心底轻声地说出,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从黄昏的意象,想到人的衰老,如此时的夕阳一样,纵然有一种辉耀灿烂的景光,也是无法留下的。它终将随着自然的规律,消失在,自已所热爱的世界里。
我想,诗人写游乐原,也许表达的是对自然规律的一种情绪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