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露雕塑是电影的影像和故事结构里的骨干,导演并不仅仅想揭露始终不曾露面的性侵罪犯,或是包庇他的警察和医生,而是希望所有人都看到,针对未成年人的性侵害这一现象背后,歧视女性的社会文化成见是帮凶,而反思自己在中间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。
在性方面,主流的文化秉持一种双重标准。在电影中,这种对性的文化和规范的暧昧,集中以巨大的梦露雕像暗示。她的天真表情与成熟丰满身体,纯净的白色纱裙与露与不露之间的裙底风光,意味着在性方面的禁忌与越轨的互为表里;一方面,她所代表的向大众售卖的性感,成为这个海滨城市招揽游客的招牌,但在片尾,这种性感却因为“有伤风化”而被拆除。总之,无论是所谓“童颜巨乳”或“胸大无脑”,或是“性感”与“淫荡”之间的一体两面,女性的身体总是被进行拆解式的亵玩和贬低,她们的道德律令总是由利用她们的人制定。
在电影里,这样的双重标准无所不在。一方面,性很重要,被侵犯了,孩子还无知无觉,家长却如丧考批;但另一方面,性不能说,他们并不讨论。两个孩子被性侵,妇检之后却懵懂不知道“什么是处女膜”;这种家庭和学校全面性教育导致的缺席,同样体现在两边家长的愚行:孩子们遇到性侵,成年人在整个电影里却对这件事讳莫如深,观众看不到任何一个父母,跟孩子正常地哪怕一句两句地讨论这件事。尽管孩子们被他们的严肃吓坏了,可是他们仍然无法得到任何解释,成年人们都很压抑,他们宁愿讨论钱。
小文的母亲打孩子,认为是孩子的衣着和长发招致了性侵,而张欣欣的父母则默认性侵受害者是污秽的,认为惩罚罪犯反而有伤孩子的名声,因为那样就坐实了孩子“肮脏的”受害者身份。
大量的国内性侵幼女的案例表明,性侵的原因不见得一定是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恋童,而是对处子之身的道家养生和“见红”祈福的粗鄙迷信。无论是对两个小学生,还是旅馆的童工小米,性侵罪犯“刘会长”和街头混混皮条客,都对她们的处子之身特别有兴趣,孩子们的童贞,却成为她们的身体被剥削利用有了更高的对价。而旅馆前台莉莉去小诊所做人流的时候,导医的说辞是“可以跟没结过婚一样”,暗示可以对处女膜进行修补,女性的身体在被利用、被伤害之后,还需要确保满足童贞的规范,哪怕是人造的。
片子的英文名字,叫做“Angels Wear White”(天使穿白衣),暗示对女性童贞“纯洁”的想像。这种想像正是女性受到的性的压抑和剥削的起点。因此,在影片的末尾,导演通过小米反转了这个想像。她先是走投无路想通过黑社会混混拉皮条,卖处挣钱,讽刺的是,准备卖性的她第一次脱下劳力工作的标志——T恤和卫衣,穿上“天使”一般洁白的裙子。然而,性侵案最后的大结局,坏人落网的消息,让她改变了决定,骑上摩托走上了未知的出走之路,那袭白裙子成为她尝试掌握自己命运的象征。
我觉得梦露代表美丽、性感的美好女性形象,小米第一次出现在梦露塑像面前,心里是向往这种美好纯洁的。后来小米再次来到这里,看到梦露洁白的脚踝上被贴满了小广告,小米气愤的把小广告都撕掉,那时的小米身上也沾染了些许“社会气息”。最后梦露的塑像被拆除,小米望着呼啸而过的卡车,我相信她心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此刻彻底碎裂了。
梦露的雕像一直贯穿整个影片,最后梦露雕像轰然倒塌,就像大多女性那样,从最初内心的单纯美好慢慢转变、最后轰然倒塌。
重生后的小米和梦露都是一袭白衣,最后向着梦露的方向离开。
梦露雕像用意也是来源一个真实故事,导演被问及安置雕塑的用意,她给出了这样的答案:
我在写剧本的过程中读到一则新闻,在广西一座小城中,他们建了号称是世界上最高的梦露像,然后六个月就拆掉了,原因是他们觉得有伤风化。当时我正好在写这个剧本,我就觉得冥冥中,这是上帝给我的一个礼物。
因为她就是我想要的故事,梦露这个形象在过去,无论是在西方还是我们这边,大家都非常熟悉,而且是女性被物化的,一个最标志性的形象。她好像象征了女性的诱惑,大家会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