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母和王夫人这对婆媳,她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和目标,就是把宝玉培养成未来荣国府的接班人。
所以,她们从来不会明着撕破脸。
但这对婆媳也各安心事,都想真正地在荣国府内当家作主。
贾母是荣国府的最高统治者不假,可当儿子娶了媳妇之后,她必须做出一幅退居二线,颐养天年的姿态。
毕竟婆婆只要握住大权即可,当家这种事情,自然要交给儿媳妇,才符合一个大封建大家族的传统。
而王夫人呢?
谁不想大权独揽,自己可以掌控一切。可偏偏她的上面还有贾母这位婆婆在,贾母完全可以高举孝道的大旗,将王夫人碾压住。
所以王夫人不得不在表面上,尊重贾母这位婆婆。所以看上去此二人之间,一团和气。
可在内里,这对婆媳争斗得暗流滚滚。
贾母是非常圆融之人,懂得抓大放小。
小事她不在乎;可大事从来不含糊!
有城府的人,言语从来不会疾言厉色,面对王夫人的算计,贾母能在谈笑间,让王夫人的计谋灰飞烟灭。
若论算计贾母,王夫人真还从未赢过……
一.宝黛配与金玉良缘
对于宝玉妻子的人选,是贾母与王夫人之间最大的矛盾。
贾母从来都支持宝黛配。
而王夫人呢?
同她的妹妹薛姨妈,弄出了一个所谓的金玉良缘。
当贾母把林黛玉从苏州接来的那一刻,为的就让这位外孙女成为孙媳妇。
黛玉与贾母有着至亲的血缘,扶持黛玉才最符合贾母的利益。
所以贾母从小把宝黛养在身边,为他们培养出青梅竹马的情谊。
这样在他们长大之后,贾母才会放心地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他们;
这样贾母才不会担心,自己经营了几十年的财产和人脉被人算计。
可她的儿媳妇王夫人绝不会这么想。
王夫人不可能会容忍贾母绕过她,把财产全部都交到孙辈的手上。
王夫人要的,可是实实在在的大权在握。
贾母疼爱宝玉,只要抓住宝玉妻子的人选,就完全能拿捏住贾母。
这就是王夫人的算计。
所以在薛宝钗选秀失败之后,王夫人同薛姨妈一拍即合,马上就弄出一个金玉良缘。
然后,还将金玉良缘散播到人尽皆知。
之后呢?
王夫人还借助自己亲女儿,宫里贵妃娘娘贾元春的力量,在端阳节赐礼的时候,将宝玉和宝钗的礼物赏赐得一模一样。
此时,很多人都会认为,这是宫里的娘娘为宝玉和宝钗指婚的前奏……
这件事情让黛玉徒增烦恼,这件事情,表面上贾母一声不吭。
可实际上呢?
贾母把这件事情漂漂亮亮地给怼了回去,是怼人要给人留面子、也要选择时机。
比如清虚观打醮,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……
在清虚观打醮时,张道士为宝玉说亲:
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,今年十五岁了……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,聪明智慧,根基家当,倒也配的过
这十五岁的小姐指的是谁?
①很明显就指向了薛宝钗,因为不久前贾母刚为薛宝钗过完了十五岁的生日。
那个时候贾母自己出资二十两,还请了众人吃饭,热热闹闹地为薛宝钗办了生日宴。
②如果联想起这些,就会觉得贾母这个人实在是太阴损了。有话不明说,先要背地里弄出这些弯弯绕。
别说王夫人,就连整个薛家都被她绕了进去。薛家人被贾母狠狠地打了脸,却还不能喊疼,因为表面上的贾母,就是一个疼爱孙辈的老太太。
张道士说亲,直接被贾母拒绝,贾母拒绝的整个过程,就是在拒绝金玉良缘。
“上回有和尚说了,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,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。你可如今打听着,不管他根基富贵,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,来告诉我。便是那家子穷,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。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。”
①王夫人与薛姨妈姐妹,不是弄出个和尚说的金玉良缘吗?
那么贾母也借着和尚之口,说宝玉不能早娶。
宝玉是否遇到过说他不能早娶的和尚,作为生母的王夫人,必然心知肚明。
可王夫人不能反驳,因为如果她反驳了,说宝玉并没有遇到过这种和尚,那就证明金玉良缘也是假的。
王夫人等于自己打脸自己,所以这个闷亏她吃定了。
②贾母说不管根基富贵,根基富贵指的是谁?
还是大富的皇商薛家。
此时的贾母已经明言,给宝玉娶亲根本不注重丰厚的嫁妆。
贾母在乎的是丰厚的文化底蕴,这就是她口中的性格模样难得好的,这样的嫁妆,薛家给不起。
若论心机,王夫人如的如何玩得过贾母!
贾母说话从来选好时机,不会一声不吭。一次清虚观打醮,贾母就把整个金玉良缘全给怼了回去。
当然这一回还是比较斯文的,之后还有更厉害的……
二.明着一脸笑,暗里捅刀子
在豪门大族中生活,嘴甜心苦、两面三刀,差不多是这些豪门贵妇的标配。
她们说起话来,表面上笑颜如花,从来不会失了分寸。
可实际上呢?
每一句话都绵里藏针,值得细细去揣摩……
袭人曾经是贾母的丫头,但这个丫头背叛了贾母,投靠到的金玉良缘一派。
为了给金玉良缘造势,袭人竟敢不顾尊卑,说起林黛玉的不是:
幸而是宝姑娘,那要是林姑娘,不知又闹到怎么样,哭的怎么样呢。提起这个话来,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……
千万不要以为这样的话不会传到贾母的耳中,像荣国府那样的大家族,下人众多,谁也不知谁是耳报神。
这样的言论,一定会传到贾母的房中。
这样的言论,黛玉不一定会在乎,但不代表贾母不会。
贾母年高,经历过风雨,她非常懂得什么叫众口铄金,积毁销骨。
可贾母的反驳必须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,对于不当言论,不着痕迹的回击,才最考验情商……
贾母对于王夫人和金玉良缘的回击,一定会找一个人最多、最热闹的场合,这样才有力度。
荣国府内热热闹闹地过元宵,才是掰谎金玉良缘最好的时机:
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,无所不晓,竟是个绝代佳人。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,不管是亲是友,便想起终身大事来,父母也忘了,书礼也忘了,鬼不成鬼,贼不成贼,那一点儿是佳人?……再者,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,……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,怎么这些书上,凡有这样的事,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?你们白想想,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,可是前言不答后语?
①这时的贾母,表面上是在批驳女先令说的书。但谁要是自己对号入座,可就怪不得她老人家了。
这位见了清俊的男人,就想起终身大事的人是谁?
自然是在荣国府内,弄出金玉良缘这样说法的薛家大姑娘薛宝钗。
如果这句指向性还不大明确,那贾母后来的言论指向性就非常明确。
②荣国府内的姑娘们,每一个人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加起来不会少于十个人。
这还不包括奶母和教引嬷嬷。
而没有奶母的姑娘是谁?
只有薛宝钗一人。
小姐身边,只紧跟着一个丫鬟的是谁?
还是薛宝钗和莺儿这对主仆。
此时贾母骂金玉良缘骂的多厉害!
说薛家之人,不知书、不懂礼,把女儿教得,鬼不成鬼、贼不成贼。
贾母这般厉害的嘴,可真的不能叫一声不吭。
对于王夫人算计自己的回应,贾母是一次比一次厉害……
三.指桑骂槐、不再掩饰
在贾母对金玉良言几次表态之后,王夫人同薛姨妈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,反而变本加厉。
薛家人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,还不断地在荣国府内收买人心。
站在贾母的角度,这真的是对她非常明显地算计。
贾母轻易不会发作,但她发作起来就不一般。
借着贾赦要讨鸳鸯做小老婆一事,贾母直接指桑骂槐地把王夫人骂了一顿:
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!外头孝敬,暗地里盘算我,有好东西也来要,有好人也要,剩了这么个毛丫头,见我待她好了,你们自然气不过,弄开了他,好摆弄我!”
①贾母从来不糊涂,当时贾赦与邢夫人均不在场,贾母在此时训斥儿媳,只能认为她就是在训斥王夫人。
这时候的贾母已经脱掉了温情脉脉的外衣,直奔训斥王夫人的主题。
②这个毛丫头是谁?
可能是她的心腹大丫头鸳鸯,更可能的,是她的宝贝外孙女儿黛玉。
当时贾母当着众人包括薛姨妈的面,极为严厉的警告王夫人,千万不要打林黛玉的主意。
此时的贾母已经将一切都挑明,王夫人外头孝敬,暗里盘算,三番五次的算计她,这些事情她都非常清楚。
此时的贾母已经从暗示,过渡到了明示。她指桑骂槐地明着训斥贾赦、邢夫人夫妇。实际上训斥的,就是王夫人。
贾母批评邢夫人时,还给她留了几分面子,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训斥。
而对着王夫人,却是当着荣国府的姑娘们,当着这些晚辈的面儿直接训斥。
贾母这老人精极会拿捏轻重,话能说出去,却还能收得回来。
当探春打圆场,说大伯子要收屋里人,小婶子如何知道时,贾母立刻话锋一转,说自己年纪大了,老糊涂了。而那时,贾母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,这样的老人精收放自如,她绝不会一声不吭。
你确定贾母一声不吭?
举个例子,看看贾母如何优雅地撕王夫人。
刘姥姥进大观园,家母领着第一个进的就是黛玉的潇湘馆。
黛玉奉茶与王夫人,王夫人不喝,中国自古就有喝新妇茶的讲究,王夫人的立场很明显。
家母立刻反击,指出黛玉屋里的窗纱颜色不翠了,让风姐开门楼找出珍藏的软烟罗(一种珍贵的纱料)来给黛玉糊窗户。
王夫人作为当家主母,这些事本应是王夫人负责,家母这样做相当于指责王夫人,算是扳回一局。
然而家母并未解气。
众人坐船来带花溆之下,但见森寒透骨,家母问道“这是薛姑娘屋子不是?”
得到准确答复后,忙命拢船上岸。这个忙字用的特别巧妙,忙着干什么?忙着撕王夫人呀。
待到了蘅芜院,但见雪洞一般,家母先是不喜,说宝钗“年轻姑娘屋子这么素净,我们年老人越发要住马圈了。”
又要鸳鸯拿出自己珍藏的几件古董帮宝钗收拾屋子,鸳鸯是什么人,能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?立刻表示“这几样古董都不知收在哪里,改明儿找出来。”“明儿后日都使得,只别忘了。”
主仆俩唱了一出精彩的双簧。
黛玉的窗纱颜色不好,立刻拿出新的来换上,宝钗这就成了空头支票了。
整个过程畅快淋漓,撕得王夫人毫无还击之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