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听过最好的爱情故事是什么!
我听过最好的爱情,是我外婆的爱情,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,里面有爱情、有亲情,有不能磨灭的记忆。
有一种爱情
不需要凝重如闪电
不需要繁华如星辰
仿佛只是空中的一粒晨霭
飘摇,消散
就是一生
这一个关于我外婆的故事。
在我记忆中,外婆的屋子总是飘扬着浓浓的风油精味道,外婆清清瘦瘦,头发花白,常常说着我听不懂的广东话,低声念念叨叨……
她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着,望着远方的天空。枯瘦的指尖,夹一根香烟,在萦绕的烟雾中沉思,仿佛在期许、在等待着什么,渐渐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之中……
那是个遥远的年代,遥远的地方,娟儿出生在广东一户人家,以种植花卉为生,家里的花卉经常运输到澳门去卖。娟儿的母亲是家中最小的姨太,家中其它的夫人都是母凭子贵,娟儿因此倍受欺凌,在家里日子过得辛苦。
娟儿长的娇小伶俐,不太喜欢与人交谈。她从来都是谨小慎微,生怕做错什么事,总有一些悲伤利落地刺进心头,疼痛像藤蔓一样蔓延开来,直至心尖。曾经有一次,娟儿忙完其他活计后,忘记浇花。花儿不小心被烈日晒蔫,却被暴打了一顿,手臂手掌都是伤痕。然而这样的事情常有,日复一日,生活越发艰难凄苦。
婶婶见她可伶,在家里日子过得辛苦,于是做媒, 将年仅16岁的娟儿嫁到了另一个城市,东莞。在这里,娟儿遇见生命第一份感情。
娟儿嫁给了胖子阿留,当然只是做他的一个姨太。他相貌平平,大家叫他肥仔,年龄比娟儿大许多,已经有一个大老婆。家里开了个理发店,娟儿在店里打杂帮忙。每天忙忙碌碌,也学会了理发的好手艺。虽是媒妁之婚,阿留对娟儿还是喜欢的,对她有些爱怜。日子虽然繁忙而辛苦,尽管大老婆还是时常给她脸色,也有些许苛刻,每天有成堆的家务等着她,家族也有着许多刻板的规矩,但是,娟儿觉得,相较之前的生活,终究还是简单快乐的。
娟儿那些年还不懂什么是喜欢,什么是爱,她只觉得比原来的生活好多了。就像三月的梧桐在发芽凋谢中轮回,年复一年,娟儿也慢慢接受了命运的安排。17岁的娟儿,劳劳碌碌,懵懵懂懂,先后生下了四个儿女 。
在背井离乡的远方,她依然谨言慎行的生活着。面对封建家族的桎梏,娟儿永远是卑微之中的沙砾。阿留对她的好,也依然淹没不了她心底的无可奈何。沉默,是颗种子,带着忧郁发芽生长,无人知晓。
时光荏苒,岁月从不为谁而停留,有些灰尘拂上了窗,有些感情随光阴迁徙。一次阿留外出办货,几个月后,带回了一个年轻姨太,而阿留对娟儿的心也不再和从前一样。
慢慢的,阿留对她竟连一丝怜爱也没有了,她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,夹缝之中有些窒息的感觉,有些如霜如雪的东西慢慢侵蚀着她的生命。
那时娟儿的小女儿才三岁,小儿子刚满三个月,面对突然的变故,娟儿很是殇怀,在情感慢慢的遗失之间,予她和孩子,都是苦难的来临。日子过得冗长乏味, 曾经的憧憬在煎熬中消亡,曾经感动在孤独中荒芜。
生命中总会闪过一些希望,生命的际遇无法说清。娟儿与阿良在理发铺遇见,他和别人不一样,他长得高大英俊,对她用心的好,与她讲外面的世界,他说爱就是和一个人相伴一辈子! 忽然之间,对于未来,有了一些向往。
只是彼此的默许,没有任何的承诺,没有任何的誓言,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量,让她义无反顾。纵然心痛,纵然不舍,她还是选择和他一起远走它乡,离开了那个不属于她的家,也无奈的留下了年幼的儿女……
留下了儿女,也留下了一生的思念,一生的遗憾。
有了爱情和希望的天空,总是挂满幸福的流光,娟儿和阿良走南闯北,平平淡淡, 辗转奔波,心里却充满幸福与阳光,就这么爱着活着期待着。这是阿娟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幸福。
不久后,内战开始了,他们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,面临着战火连天,流离失所。两人在苦难与颠沛的生活中举步维艰,逃难时走走停停,停留的时候就依靠帮人理发挣钱。逃到桂林的时候,停留在象鼻山下,一颗流弹无情地飞过,人烟四散,惊魂未定之时才发现还在襁褓里的婴儿没有了声息,已经被弹片打伤而亡,她抱着孩子无声的呜咽,莫名地悲凉已经湮没了眼泪。
辗转流离,多少次死里逃生,他们却相依相随,行走千里到了云南,在那里落脚。娟儿和阿良开始了慢慢稳定的生活,先后生下三个女儿。
阿良很勤奋,也能吃苦,为了家庭十分努力。他常常做一些贸易运输工作,家境越来越好,那时结识了不少军队要员和名流。 在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里 ,家庭情况还算殷实,孩子们有了可以乘坐的电瓶玩具小汽车,小囡牌毛衣……朋友不乏当时空军司令部的司令员, 还有美国空军飞虎队的军官 。一家人生活很温暖。
娟儿每天都在思念远在天涯的儿女 ,经常默默流泪, 写了很多信,寄往原来的家里,可惜那些信都被其他姨太太们藏了起来,一直没有收到只言片语,无法得知儿女的丝毫的音讯,
留在原来那个家里的儿女非常可怜,三岁的小女儿天天想妈妈天天哭,甚至留下了眼疾。直到后来长大一些,小女儿在姨娘房间偷偷找到阿娟的来信,母女二人才取得了联系。娟儿和阿良一直想着要多赚些钱,把远方的儿女接过来,一家团聚。
最精美的瓷器也有摔坏的时候,平静的生活总会被乌云掩埋。
无奈,时局多变,1950年解放云南后,政府清查外贸生意,家境开始衰落,阿良的处境相当危险,但是他还是决定再跑一单生意,不料到了广州的时候,就遇到危险,同路的人都纷纷逃往香港,据说当时还有一个香港的女子特别喜欢阿良,想要帮助阿良逃往香港,可是阿良一心只挂念着妻儿,毅然返回,最终在回家途中遇难,下落不明。关于阿良的失踪,有人说出了海难,有人说被军队抓了......
娟儿天天等天天盼,天天流泪,直到双眼几乎瞎了,哀---莫大于心不死 !
阿良不知所踪 ,家中顿时陷入困境。娟儿孤苦无依,形只影单,每天只能带着三个孩子,到阿良以前工作的运输队找口饭吃,后来运输队老板悄悄变卖资产逃离,日子就更加艰难了。娟儿原本可以依靠理发手艺赚点钱,当时社会觉得女人摸头不好,不允许女理发师工作。娟儿只能到石场砸青石谋生,而年仅九岁的大女儿只能去帮有钱人家照顾小孩帮着赚钱。
在那个生存与死亡都在一念之间的年代,唯有活着才有希望。
生活没有了来源,母女的生活陷入了困境,生计实在难以维系,无奈之中,三岁的小女儿被领养,那是一个资本家的姨太太,离开的那天,娟儿交给小妹两个用红绳拴着的大石榴,对她说,你乖乖和阿姨走吧,高高兴兴的去,心里留着泪送走了她。姨太太把小妹送进了最贵的幼儿园,生活过得还不错。
娟儿在外做工,也无法照顾六岁的二女儿 。邻居们都说,既然小妹都离开了,如果有合适的人,就让他们领养二妹吧。有一户做烟土生意的人家,姨太太领养了二妹。二妹生活并不太好,外婆和大妹经常去这户人家帮忙干活,为的只是能够去看二妹一眼。
那些分别的日子,三个孩子偶尔见面,就哭成一团,娟儿也整夜默默流泪。后来,听说二女儿的领养家庭要远走它乡,她毅然哭着求着,把孩子要了回来。随后大女儿实在思念小妹,悄悄去求人家,把妹妹抱了回来。娟儿和孩子终于团聚,艰难度日。
在生活都难以维系的年代,家庭支离破碎,骨肉分离,娟儿四处寻找阿良都找不到丝毫讯息,外出的人说,阿良已经不在人世,娟儿几乎心碎到窒息,未来的希望陷入渺茫。
时过境迁,困难的生活还是需要温暖前行,浮生世人的生活也随时局变动。
也许是上天怜悯,娟儿遇到了广东老乡阿文,可能是出于同情,善良老实阿文总是帮助娟儿, 并主动承担了这个家庭,成为家庭一员,照顾他们母女,开始简单而平淡的生活。
日子在日复一日之中流逝,娟儿年纪越来越大,思念却又越来越强烈。
娟儿日夜思念远方的儿女,又忽然知失踪的阿良可能尚人间,1973年夏天,娟儿带着三个女儿,东拼西凑路费,踏上了广州的寻亲之路,一家人乘坐着煤烟滚滚的火车,拥挤的躺在狭小车厢过道,艰辛的到达广州。
在广州,见到了赶来相见的阿留和小女儿,母女相拥而泣。久别重逢的亲情融化在泪水里。阿留有些伤感,他对娟儿说,那么久不见,历经沧桑,你依然还是那个拿得起放得下的,外柔内刚的女子。
在广州,娟儿挨家挨户的寻找故友,打听阿良的信息,好不容易在古老小巷中找到一位故人。却得知一个意外的消息,阿良一直被关在东北黑龙江的监狱,不久前刚刚放出来,就急着到广州寻找娟儿和女儿,可惜没有找到,也没有打听到丝毫讯息,昨夜离开了广州,此刻也许正在回东北的列车上。失之交臂的遗憾让娟儿蓦然垂泪。
回到云南后,娟儿按照故友提供的地址, 立即写了封信到东北,希望能够与阿良取得联系,可是,就像断线的风筝,寄出信仿佛石沉大海。
几年后,娟儿收到了一封东北的来信,可是信却不是阿良写来的。是阿良的狱友的来信。原来, 阿良出狱后就匆匆赶往广州,挨家挨户打听,然而却没能找到娟儿的下落,怆然回到东北后一病不起,不久就离开了人世。
而当年阿娟寄往东北监狱的信,一直没有机会传递到外公手中,一直尘封了几年,直到阿良的一个狱友看见,心想阿良都不在人世了,该是一封怎样的信呢?于是当着众人拆开了信,才让那封信得以面世。随即回信给娟儿,告诉了阿良已经离世的消息。
阿良直到离开人世,都不知道曾经有个时空,他在茫茫人海中,寻觅娟儿和孩子们,她们也正在苦苦寻找他,近在咫尺,却无缘再见,永未相见,一别即是一生。
阴差阳错的时空,让他们失去了相见的最后机会。
娟儿得知阿良已经离世的消息后,骤然崩溃,一病不起后,长叹一声,病倒了,如此郁郁而终,告别了磨难而又铭久的一生。
命运如一张网,让思念停留在1973年,命运如此捉弄,仿佛爱情错过一天,让他们永远没能再见!他们走散了人生,只留下了回忆。
爱情,亲情,人生,仿佛只是轻轻的略过,辗转而逝,其实已然清晰的印在了天空。
如此爱情,如此人生,
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,
回忆往昔,心碎梦萦,
如有感通,三生有幸。
后记:阿娟是我的外婆。外婆的一生,坎坷离奇、曲折动人,如同剧本翻过,她生命中经历的颠沛流离、爱恨情愁,如谜一样在我眼前浮现,那些岁月是我们这辈人无法丈量的,只能远远的仰望。根据长辈的回忆和点滴的收集,我以肤浅的文笔予以呈现,有些真实有些遐想,其中瑕疵令我惴惴不安,其中有些许想象和修改, 望能得到谅解和认可,我以此简单的方式缅怀远去的外婆,沉淀永恒的亲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