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,以善啸闻名于世,据说阮籍的啸,声音可传播数百步开外。但“啸”并非阮籍等魏晋士人的专利,从远古至唐宋乃至元明,中国人一直在“啸”。 可以说,“啸”是中国人独有的行为与文化现象。
虽然在《诗经》、《楚辞》中,频频出现过国人之“啸”,但从未有魏晋人啸得那般使人感怀动容。从潘岳的“长啸归东山,拥耒耨时苗”(《河阳县作》),到左思的“长啸激清风,志若无东吴”(《咏史诗》),无疑都在向世人传达着人格的超拔和精神的高蹈。
有所思则啸,啸对古人而言是一种极致的抒怀。唐人孙广所著的《啸旨》称“其气激于喉中而浊谓之言”而其气“激于舌端而清”者谓之啸。《唐语林》卷五云:“人有所思则长啸,故乐则咏歌,忧则嗟叹,思则啸吟。”
“啸”是乱世中高人逸士们最倾心的抒怀方式。《三国志》裴注引《魏略》记载,“亮在荆州,以建安初与颍川石广元、徐元直、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,三人务于精熟,而亮独观其大略。每晨夜从容,常抱膝长啸。(陈寿《三国志》)”诸葛亮的抱膝长啸,并非道家的养生导引之术,更多是儒家式的啸咏明志。
刘义庆《世说新语》记载,谢安隐居时常同孙绰、王氏子弟同游。某日出海偶遇狂风巨浪,众人惊慌失色,惟独谢安气定神闲,在这光景竟然站立船头朗声吟啸,船夫见他这等气度,也吃了定心丸,继续驾舟不止。
孔明和谢安的长啸从容,是经典的儒家之啸。得志之前,怀才未遇,不平则鸣,所以要“啸”,为的是进取;而当儒士失意之后,急流勇退,遁迹山林,同样也要“啸”,但这时的“啸”有所不同,坤阴柔顺,厚德载物,正如晋末的陶潜“登东皋以舒啸,临清流而赋诗。(陶渊明《归去来兮辞》)”
李白一生极其仰慕孔明。“长啸梁甫吟,何时见阳春?”(李白《梁甫吟》)口中吟啸着孔明的诗篇,诗人希冀着自己仕途的光明。纵使一生不称意,李白的内心也不曾真正退却。“天门一长啸,万里清风来”(李白《游泰山》)。
苏轼终生都推崇陶潜。“早晚渊明赋《归去》,浩歌长啸老斜川”(《和林子中待制》);“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”(苏轼《定风波》)。旅途遇雨的经历谁都有过,惟独苏东坡写出了那份人生况味和至性至情。苏轼仕途失意困顿,生涯颠沛流离,可他的啸声里毫无悲怆凄凉。
长啸是中国人独有的行为与文化现象。长啸从最初真实的“撮口而呼”到演化为一记虚设的意象符号,目的都未曾改变,就是一吐胸中之逸气或愤懑。长啸的意象高古而深远,潇洒亦风流,成为士人借以标榜自况的象征。
长啸一词在古诗里多有出现。长啸,或撮口长声呼叫,或长长叹息,或高声歌咏,都可概括为长啸。诗言志,歌咏言,长啸是表达思想感情的一种语言方式。岳飞《满江红》“仰天长啸”表达壮怀激烈悲愤的感情。王维《竹里馆》“弹琴复长啸”表达优闲的心情。柳宗元《溪居》“长歌楚天碧”表达被谪后怕忧郁情感。屈原《离骚》“长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艰”,以低沉的一次次叹息,表达忧国忧民的痛苦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