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道别人的情况,我只知道我时常想念我在19岁初春时第一次遇到让我倾心仰慕的一个青年。
那是我的邻居为我做的媒。正在念大二的我,虽然似乎成年了,但是跟着父母下放在异常偏僻的原始林区度过童年的我,由于没有父母陪伴,也没有什么伙伴(那里多的是狗熊,东北虎和野猪,村子里除了盲流就是两家下放劳动改造的教授家和我家),我就是百分百散养在长白山三道弯儿山野田间的小动物。这种童年对我人生的影响除了发自肺腑地热爱和亲近大自然,另一个就是大人们常常批评的不懂事儿,懂事儿晚。因此对相亲什么的很觉得麻烦和讨厌。回绝过很多次,而这一次是父母以家里有事,把我骗回家的。当那个青年被邻居领进我家的客厅,从他开始给我父母请安和递过一本挂历那一刻,站在一旁的我忽然就心动了。那一刻我长大了,知道喜欢男孩子是什么感觉了。他个子不高,并不是标准的美男子,但是在我们那个时代是极其难得一见的文质彬彬,极有教养的男孩子。当时他是知道来相亲,而我并不知道。当他跟我问好,握手时,我想我肯定是脸红得厉害,跟他对视一笑,他的笑容比他的手还温暖。父母对他的学历 ,家境和人品很满意,就是觉得他得过甲肝似乎身体不好有疑虑。
有一次,他来我家接我去一个饭店吃饭,那时只能坐电车,我握着冰冷的车把杆, 估计是他看出来我冷,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我的手套上,对我说:“手会冻坏的,要注意的” 在车里,被一个男孩子握住手,我害羞的要命,估计是脸又红透了,他盯着我,缓缓地说:“这么爱脸红,可怎么办呢?”他的嗓音极富磁性,情窦初开的我很难不崇拜。
那是我第一次被一个男孩子请吃饭。我当然手足无措,尤其他突然问我:“你知道我们那天见面是相亲吗?不好奇为什么你的邻居让咱们相亲吗?”我蹬着眼望着他,囧的说不出话,他微笑着说:“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呀。你的眼睛像小鹿一样,太天真了,不符合你的年纪了。我看出来你不知道大人们想的是什么。他们觉得我们门当户对,学历相当,民族相同,所以安排我们认识。你不知道吧?我父母看过你的照片,听了你邻居的介绍,强迫我去见的你。”我有点生气我父母骗我还居然先拿我照片给人家看,又有点高兴能认识这个人,因为他太与众不同了,跟过去追求我的高干子弟很不一样。他看出来我有点震惊,马上叉开话头问我:“你喜欢吃什么?我来给你点。喜欢持鱼吗?女孩子应该喜欢雪衣豆沙吧?”我困惑地看着他:“我只和我爸爸去饭店吃过饭,你说的我没吃过,不知道喜欢不喜欢。”他呵呵地笑起来:“你一直都是这样和别人说话呀?”于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到了松鼠鳜鱼和雪衣豆沙。话说那时候的饭店很诚信!雪衣豆沙入口即化。他一边细心地为我挑着鱼刺,一边告诉我:“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什么印象吗?”我嘴里塞满食物,看向他。“你看看,你又瞪着眼睛看我,眼睛太大了就把心思全暴露了。我第一次见你觉得你比照片更好看,尤其是你坐在我对面时,我发现你的父母把你教育得很好。我喜欢有教养的女孩子。诶!别人夸你的时候,你是不是总是这样马上就笑起来啊?你还是小朋友啊?女孩子不是要矜持吗?”可是我不会”“好吧。这样也很好。有没有想过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”“啊?没有想过。那你呢”他把一块挑好刺的鱼肉夹到我碗里,放下筷子,非常严肃地对我说:“我想要做君子。知道什么叫君子吗”拜我父亲的严厉教诲,论语我还是背过的“君子不器?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?”他看着沉默一下,然后微笑着把我垂到桌边的头发拨到我耳后,认真地说:“不愧是教授的女儿。可是我觉得你不太明白君子的真正含义。我去你家看到有那么多书,你也爱看书吗?”“爱看书啊 ,但是有的就不喜欢。” “看书要有系统地读,你同意吗?”“我不懂。”他叹了一口气说:“不懂就要学,不然浪费时间。我在复习考研,不然咱们可以一起去省图书馆看书。”我轻轻放下筷子,用手帕一角擦拭干净嘴巴,对他说:“我开学了也会很忙,宿舍回去晚了也不行。”他忽然看着窗外说:“也许我复习完也不去考研。”我当时没有多想这是什么情况,也没想着问,看着北方初春的天渐暗,诺诺地问他:“我们是不是该走了,回去晚了妈妈会说我。”“哦,你家也有门禁啊?呵呵,我跟你爸爸说了,六点半之前送你到家”。我不记得我们坐着电车回家的路上说了什么,估计是比较沉闷,因为我那时真的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什么,问什么。我开学后,他骑着自行车到我的学校找过我两回,两人在校外的斯大林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,聊聊他们学数学的人是如何拿我们文科生取笑,反思他自己如何浅薄至此,竟然还嘲笑别人。聊聊他在那个专科学院当老师有多无聊,离他的理想很遥远,聊聊他不服气因病未能考到清华数学系,我们就是没有聊我们的关系。那个时候还没有BB机,更没有手机、普通人家连电话都没有。后来我就没有他的消息了。我的学业不紧张,但是我由于在学生会里有职务,又要在班级里也组织活动,在各种活动中唱歌跳舞和组织学代会占据了我大部分精力,学生时代的多彩又丰富的生活使得我也很快淡忘了他。
生活的不确定性是精彩所在。我大学毕业立即就与一个大我六岁的建筑设计师私奔结婚。因为家里不同意我与他相处,嫌弃他学历没我高,嫌弃他是普通家庭(主要是觉得他父母没有受过高等教育)嫌弃他个子矮等等。其实最主要的是不是一个民族。可是我太想脱离我父母独立生活了,所以临毕业时,就决定一旦毕业就结婚。
我结婚一年后,丈夫单位分了房子。 有一天去楼下的小铺买菜,竟然与他相遇。他正在买啤酒。我们俩顿时冰冻在那里,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。还是我先开了口:你怎么在这里?”“我来同学家聚会”原来他同学和我丈夫是一个单位的。他非常坚决地说:“咱们出去在边儿上的饭店坐一下吧。”
在楼下简陋的饭店他又点了雪衣豆沙,而松鼠鳜鱼就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简陋的饭店里。他点了一支烟,沉默了许久才问道:“你这么早就结婚了?你过得好吗?”我其实是个内心极为骄傲的女人,不然也不会他没再来找我,我就决定不去问他的消息。而且我也不能显现出来我的真实境况,只是非常客气地说:“我挺好的。”“你为什么毕业的时候不来找我呢?”“为什么找你呢?”“至少可以帮你找更好的工作啊。”“哦。我现在在学校里当老师很好啊。”他沉默了。我笑着问他:“那你考清华了吗?”他深深第叹了口气说:“你没有去考试,我去了韩国。非常突然地决定了去韩国的叔叔那里。我也是才回国。”“原来你出国了啊!我并不知道。”“我其实去找过你,可是你家搬家了。”“嗯,爸爸考试去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,我们家就搬走了。”他告诉了我很多他在韩国的故事、而我一直都在恍惚中。这一次重逢,我猛然意识到,年轻不懂事时多么有害!在我其实不谙世事都时候就敢结婚,对自己和对别人都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行为。作为一个已婚妇女,与别的男子单独坐在饭店里、在我们那个时代是很犯忌讳的事。点的菜,我们几乎都没有吃,我就急着告别。他提议我们一起参加他同学的聚会。我拒绝了:“我丈夫与你同学一个单位,我去跟你参加聚会是不是不大好啊?”他笑了:“你长大了。考虑的问题很对。但是在这样的聚会里,我们只是旧相识而已。下周日我们有个朋友聚会,有我同学还有两个作家 和一个出版社的编辑。我来接你,认识一些和学校里的人不一样的人吧。你从大学毕业就结婚,然后就去学校教书,世界太狭小了。你觉得呢?”我这回没拒绝。
这之后,我参加过几次他们的聚会,大家谈论世事,谈论自己看的书,有时也会轮流朗读给大家。而我在聚会时经常以唱歌或者跳舞代替朗读任务。他们这些雪数学和物理化学的,竟然朗读功力那么强!参加了他们的聚会,我才发现,她身边所有的人在见到我之前,都知道我。他一个同学的太太告诉我,我们很早就知道你,知道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纯真的小姑娘,让他一直放不下。看到你,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喜欢的姑娘是这样的。从他别的朋友那里又知道,他在不断地被父母安排相亲,可是他一直也不满意。据说他喜欢聪明的姑娘但是不喜欢有心机的,而父母又要求门当户对,要同民族的。因此就一直单身。随着他叔叔在中国投资加大,后来他就去了大连。我们彻底失去乐联系。
我想我对他的认知经历了好几个阶段:喜欢,崇拜,当成榜样,平等对视,然后就有了稍许失望,最后就淡然了。因为在成为他们那圈子的一份子后,少女时代由于涉世不深而对他产生的错觉就逐渐消失了。进而发现当年那个立志要当君子的人,做着生意逐渐成了那个年代典型的大款。我少女时代关于优秀男人的肥皂泡就此熄灭,我彻底长大了,成为了接地气的人。知道诗人和作家的高尚是在纸面上的,为了生活是原以为斗米折腰的。学霸们之间也是各种排挤和妒忌仇恨的。
如他所描述的那个纯真又美好,聪明又没有心机,唱歌跳舞neng拿奖,家教严格又善良的我,也不过是他年轻的心把我美化了而已。但是我们那个城市的朝鲜族并不很多,因此我们家长的交集还是有的,听闻他的父母对我依然很挂念我,跟我父母的朋友说:由于我的影子一直在,使得他们的儿子相亲变得很难。其实不过是时代的变迁造成的。其他一切都好说,可是20岁还纯真,后来就几乎不可能了。
据说他37,8岁才找了一个18岁的姑娘,然后送去韩国亲戚那里,去汉城大学学习,不仅是学习知识,还去系统学习韩国礼仪。他终究是有正统汉文化情结的。没有现成的,培养一个自己满意的夫人也算一个负责任的人。愿他们幸福。
我还是总想念初次见到的那个青年。立志当君子,当着老师,刻苦复习准备去考清华的研究生,推着自行车在斯大林大街上与我散步。只比我大四岁却总觉得是我长辈,给我慈爱的教导。如果没有重逢,会不会延长我精神上的青春期,不要那么快让我的完美幻象破灭。
我总想念的或许不是那个人,而是那个美好的时光。而他是那个照亮了那段时光的应该出现的那么一个青年,让一个懵懂的野姑娘初次感知了爱的美好。
总想念很早前认识的一个人,我觉得可能有如下几个原因:
第一,当时认识的时候内心对她应该是有一些好感的,只是由于见了一面后没有机会有更进一步的接触,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遗憾。所以总是想起她。人对于有些遗憾的人或事总是更容易耿耿于怀。
第二,当时见面的时候双方不是谈恋爱的年纪,现在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,就自然而然想起了自己觉得合适的人。虽然只见过一面,但记忆却深刻,所以容易惦念。
第三,现在经历了当时和她见面时类似的场景,会有一种时过境迁、时空转换的感觉。现在认识的人和她不一样,就更容易衬托她身上的优点,也更容易想起她。
最后,我觉得也有可能是抗疫期间太无聊了,所以容易胡思乱想。[捂脸][捂脸]
但是不管怎么样,能让你频频想起的人,自然是你有好感的人,这一点毋庸置疑。如果觉得是自己喜欢的人,请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。
希望每个人都能遇见幸福,遇见爱。